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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7章 賊酋談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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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期昌坐在主位,端著酒盅扭頭看著左首李知縣道:“今日,我部三百餘騎抵達,而巡檢司的傅姓副巡檢誤以為我部是賊軍,點燃烽火甚是滋擾百姓夏收。這是一點,不弄明白這事情,或許有司聽聞奏事,誤信歹人,可能會彈劾本將一個滋擾地方之罪。其次,本將差麾下陳哨官前去表明身份,未曾想……諸位可知結果?”

李知縣搖頭,笑著:“這個本官如何能知?”

趙期昌笑著:“那傅姓福巡檢當真糊塗,不知還是有意,單騎出城就與陳哨官講交情。大概意思是,他誤以為我部為賊軍,點燃烽火警示百姓,又過來與他眼中的賊酋談話,企圖出一筆糧食,請我部轉移他處去打谷子。”

李知縣笑容僵了,皺眉:“趙將軍的意思呢?”

趙期昌舉著酒杯,緩緩道:“這要看李知縣的意思,固堤店巡檢司是濰縣管理的,這麽一個混賬東西,誤會官軍也就罷了,點燃烽火也說得過去。可他身為副巡檢,卻與賊人相談企圖媾和,這可不是我大明風骨。”

縣衙門一幫人集體沈默,都不是傻子,都大概明白趙期昌要殺人立威。

歪著腦袋環視一圈,趙期昌又道:“他點燃烽火,是提示百姓,還是給某些人通風報信?李知縣,諸位,清查韃虜奸細可是省裏要務,不出簍子還好,若出了簍子,可就是我等的罪過了。與其萬一一同遭罪,不若依本將的意思,斬了這通賊之人,敲本將還需此獠項上人頭,警告一番城裏的各路豪傑。”

他盯著李知縣:“濰縣這邊的名聲,本將在登州就聽說過了,可謂是草莽豪傑層出不窮。這些人用得好,就是棟梁、虎狼之師,若用不好便是地方毒瘤、惡瘡!本將無意指點濰縣什麽,只是濰縣這邊事情著實棘手,否則東陽公也不會差我部連夜出軍。如此重要之處,事情辦的再好,稍有一點點紕漏,那也是個大麻煩。出這麽一點事情,與本將沒什麽關系。只是看著這一桌菜肴與縣裏的誠意,本將才說了這些話。”

李知縣沈吟,如趙期昌所說,這裏是登萊北大門,很多眼睛都盯著。不可能有事情能做的完美,總會有人挑刺。清查奸細的確是一件大差事,說的嚴重了事關國本。

他也看著趙期昌,緩緩道:“趙將軍的意思,就是本官的意思。縣裏上下,一心只望辦好省裏撥付的差事,無有旁的什麽心思。”

一旁縣丞也開口:“趙將軍為我濰縣著想,我等自不會做惡人。”

其次典史開口,是個年青人,口吻淡漠:“休說一個副巡檢,縱是巡檢,只要與韃虜奸細有染,何惜一殺?”

只是一個九品巡檢罷了,殺掉一個再選一個更靠譜的,直接給府裏報備一下就完事了。也如趙期昌說的那樣,先宰掉一個有通敵嫌疑的替罪羊,要比事後出漏子再找替罪羊要省事、安全的多。

趙期昌露笑,舉杯:“這就是本將的意思,共飲此杯後,我等協力共為國事,清除韃虜奸細!”

“滿飲!”

眾人舉杯,同飲一杯酒後,趙期昌才指著梁夢龍道:“這位是東陽公高足梁夢龍,也算是本將的真定鄉人。”

縣裏三位官員先後敬酒,梁夢龍笑著應下,他來不是擺排場的,而是學習軍旅經驗的。而趙期昌剛才一席話,已經讓梁夢龍甘拜下風,論殺意、無恥,他感覺自己還差趙期昌好多。

他那半天也沒睡踏實,陳明理那席話也聽了個大概,挾私仇而殺一個以前沒見過的九品官,趙期昌還能想到那麽多理由去殺,他真想敲開趙期昌腦子好好看看具體啥模樣。

秦國甘羅七歲拜相有太多的歷史巧合和做秀在其中,畢竟當時秦國別說派個七歲孩子出使他國,就是派一頭戴著官帽的豬過去,各國也得老老實實趴著。

賈應春字東陽,東陽除了寓意大明如日初升那樣外,還有以李東陽為榜樣的意思。而李東陽就是神童風潮中的佼佼者,也是軍戶出身,隸籍金吾衛。兩三歲時就被代宗景泰皇帝抱在懷裏把玩……算上這位皇帝,李東陽一輩子還經歷過覆辟後的正統、成化、弘治、正德等四位皇帝,五朝元老啊!

梁夢龍無心酒宴交際,則在那裏惡意揣測。當今皇帝很不受民間喜歡,這是個一上臺就出爾反爾的人,幸好是個喜歡煉丹的,趕緊哪天吃丹吃死了,換個勵精圖治的上來才好。

他則猜測,趙期昌能當幾朝元老……

趙期昌感覺能這麽順利殺那個副巡檢,原因是多方面的,第一是這個小官太小,從九品罷了;更重要的在於,巡檢司至今還沒來人,磨磨蹭蹭讓縣裏人丟臉,可能也覺得不給面子、不受控制,幹脆就殺副的,警告正職巡檢。

畢竟巡檢司也三四百號人,來二百多人到城裏,何至於讓趙期昌坐在主位?作為地主,這個主位怎麽說也該李知縣來坐……

縣裏哪知道,巡檢司這邊擔心趙期昌繼續發難,找魚兒鎮巡檢司借調一批罩甲、軍械湊出像模像樣的二百人,才敢來縣城。

巡檢司、衙役雖然佩刀,但更多的時候是欺負下面人,所以刀就顯得重了些……多攜帶鐵尺、繩索辦事,連七尺短槍都無多少,更別說最為簡陋的罩甲。

一正一副兩位巡檢入城樓內拜會,齊齊單膝跪地。巡檢司歸縣裏管不假,可職務劃分中是百戶所的補充,屬於軍職範疇。

趙期昌端著酒杯,緩緩道:“我部奉省裏的意思辦差,緝拿清剿潛匿於濰縣的韃虜奸細。今日,副巡檢見我部,為何點燃烽火?莫不是要給奸細通報消息?”

臉上裹著布帶,滲著血跡的傅白虎猛地擡頭一臉驚慌,看一眼面無表情的趙期昌,又看向縣裏三人,都是面無表情,急忙道:“將軍冤枉!冤枉!卑職以為是……”

“你以為是賊人,可對?可你又做了什麽?竟然找你眼中的賊人媾和!”

趙期昌下巴揚起,酒杯搭到唇邊:“本將要辦的是省裏安排的軍務,你這殺才竟然點燃烽火!連累濰縣、本將也就罷了,耽誤了軍國大事,一萬個你,都不夠砍的!”

“今日只論軍法,不論餘罪。以誤軍、遲軍之罪判你,與你家人無關,去吧。”

說罷,趙期昌仰頭飲酒。

力氣最大的顏植、慶童起身,見這傅白虎還要拔刀,顏植上去一腳蹬翻,慶童緊接著一腳踹掉按刀的手,兩人齊齊壓住傅白虎,各握著手臂反絞脫臼,疼得傅白虎來不及叫屈,哇哇大叫。

周圍軍官見這臨死之人竟然要拔刀,一個個按著刀柄嘩啦啦站立而起。

隨即傅白虎被拖出去,一聲慘叫後,趙顯提著還在滴血的首級進來:“將軍,請驗刑。”

李知縣等縣裏一幫人急忙以袍袖遮住口鼻或眼睛,正巡檢傻楞楞看著傅白虎瞪大雙眸、五官扭曲的首級,頓時便尿了。

趙期昌見了,輕輕一哼道:“李知縣,貴縣該換一個有擔當的巡檢了。”

說著輕輕揮手,趙顯一手提著首級,一手拉著正巡檢背後衣領,給拖了出去。

縣裏有資格坐在正席的知縣、縣丞、典史都身體不適,跑了出去。陪席中,縣中禮房的令吏更幹脆,翻了半天白眼兒腦袋晃了晃又晃,總算是栽倒不省人事了。

趙期昌看著這一切,環視左右道:“聖人雲,不教民戰,是為棄之。一縣官吏尚且如此不堪,國事艱難吶。”

春秋戰國時期,基本上搞的是全民皆兵制度。又有話叫做國之大事唯戎與祀,一個國家敢放松對國民的軍事訓練,在儒家看來都是不正確的,是會自取滅亡的。

一個國君不教會自己的子民作戰的技能,等於放棄這些子民求生的機會,這不是仁,是一種惡行!

漢承秦制,終以強亡。根由就在那裏,只要一征兵,就能征到熟練兵。

白慶豐見了垂頭不語,李羨道:“國情使然,歷史積弊使然。”

趙期昌聽了想起一句名言,感嘆道:“是啊,我大明自有國情在此,可這才立國多少年?便四維不穩,內亂不休。眼前唯有練好一支強軍,才能下保鄉土平靖,上衛國土完整。”

軍隊自古而來的口號就是保家衛國,地方軍以保護鄉土家園為先,中央軍以保護皇帝的家土為先,其次才是衛國。

不少人你讓他去為國家而死,會無動於衷;若是為保衛鄉土家人,則能死不旋踵前赴後繼,鄉土觀念是此時國人心中最重的一塊石頭。

正因為如此,趙期昌根本不擔心清查奸細會失敗,這是韃虜奸細。只要他保證好軍紀,那下面的百姓會十分主動的配合,甚至出力協助搜查。

對於韃虜的提防,是印刻在血脈裏的力量。

沒多時,城中各路頭領一共十三人結伴而來,孟尚守是發起人,走在最前面,嗅到夜風中的血腥,駐步望去。

餘下十二人都停步,城樓一側旗桿上,垂掛著一枚腦袋。

孟尚守走過去,見值守的是陳明理的老弟兄,擡手拿過對方手裏的火把,高舉著一照,倒吸一口氣,真把傅老虎給殺了?

他尚且如此,其他十二人個個詫異,真敢殺!

這可是濰縣,萊州府濰縣,不是登州府!更不是登州衛!

殺雞儆猴?不,這是殺猴儆雞!

而趙期昌也另有考慮,他必須殺這個副巡檢,免得省裏出爾反爾在登州衛內部設立巡檢司。他敢跨府殺一個巡檢,自然就能殺更多的本衛巡檢!

省裏要設立巡檢司他攔不住,可他能殺的讓人不敢去當這個巡檢!

巡檢是什麽東西!擱到國初,是個百戶就能抽兩鞭子的治安兵役頭目罷了。而現在,有著文官縱容,這類治安兵屢屢騎到衛所頭上撒尿。別人如何想趙期昌管不住,反正他這輩子就和巡檢杠上了,逮到機會就砍幾個!

想想就可笑,登州衛是半實土邊衛,省裏還要設立一連串治安性質的巡檢司來幫著綏靖地方治安,想著就恥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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